直面往生

直面往生

原创 非衣叟 鱼乐自知
代发：义夫义

2023-08-25 21:30 发表于安徽

直面往生

一一最后的胡宝生

宝生同学在同学聚会上讲话
2023年6月15日/摄

       二O二三年六月二十三号下午，我从老同学王尚全处获悉：胡宝生因肠癌再次复发，正住院治疗。“此次病情来势凶猛，情况较为严重！”老中医王尚全如是说。当晚我就和宝生通了电话，询问他的病情，并预告第二天上午要去看他。电话里的宝生十分高兴：“好啊，来了我们聊聊天”。随即我就电话约上盛业发（同是宝生的好友），商定第二天上午去医院探视宝生。六月二十四号上午九点，天正下着大雨，我和盛业发冒雨如约而至，来到泾县医院住院部五楼五病区四十八室，我们敲门而入。见宝生正与他原来的工作搭档薜美玲副院长在谈心，因我们的到来薜院长起身告辞。
      那天宝生给我的感觉是精、气、神都挺好的，看不出被病魔缠身的样子。宝生让高晓玲（他爱人）把他在芜湖市二院和上海肿瘤医院检查的报告拿出来给我们看。我们于医学是外行，他根据各项检查结论和一些医学术语，逐一作了解释。他说：“我在海南参加摄影活动时，感到身体有些不适，于十三号提前回泾，在医院挂了几天吊瓶，等人缓过劲来就先后去了芜湖和上海作了相关检查，结论是肺、肾发现有癌细胞转移。上海肿瘤医院专家的诊断初步建意是，釆取国内目前最先进的“基因十靶向治疗”方案。从上海回来，我们一边准备资料（以前的病历），一边等候专家们最后的决断”。他还兴奋地告䜣我们：“上海方面的专家说最近进口了两种新药，针对我应该有疗效。”听他这么一说，又看到他呈现的精神状态，我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弛下来。询问过身体我们就切换到一些轻松的话题，闲聊从道家的养生到禅门的修心，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，中间几次被探视他的人打断。由于看他的人较多，考虑到宝生的身体状况需要充分的休息，我们不得不结束了交谈，告别时彼此都余兴未尽。在走出医院大门与盛业发分手时我说：但愿宝生能闯过这一关！
      回家准备了几日，我就陪同老伴去上海作身体检查。上海的检查颇费时日，仅肿瘤医院的一项B超（超声波）检查就得等上半个月。只见医院里挂号、交费、验血、CT、B超等处处排着长队，就连自助机、询问台前都是黑压压的人群，真是人满为患。上海的检查结束后回到泾县已经是七月底了。七月二十九日晚到家，因惦记着宝生的病情，三十号我便约盛业发准备去医院看宝生。盛业发告诉我：“你在上海的期间，我又去了趟医院看了宝生，情况已不如上次我们看他时的状态好了，病情仍在继续恶化。”这一最新的消息立马使我的心情沉重下来。
      三十一日上午我和盛业发再次推开了宝生的病房门，见宝生正昏沉的睡着。高晓玲把我们领到隔壁“医护接待室”，将宝生近期的身体及治疗的基本情况作了简单的介绍：“再次检查发现，除了肺、肾有癌细胞的转移，他的肝、多处淋巴也开始病变了。在大面积的癌细胞扩散面前，上海与南京方面的肿瘤专家们都拿不出更好的治疗方案”，高晓玲沮丧地告诉我们。听到这些，我一时楞在那里，病情发展如此之迅速？专家们如此之无助？我的大脑有点乱了。
      来到宝生的病床前，我轻唤着宝生，听到是我们，他尽力地睁开了双眼。往日眼中那素有的神韵暗淡了，目光有些朦胧，但思维却非常之清晰。他问：“你从上海回来啦？胡爱珠（我老伴）的情况还好吗？”我告诉他检查结果一切正常，请他放心。宝生点点头，以其微弱的声音继续说道：“我这病已束手无策了，任其自然吧”。望着病床上的宝生，我的心在隐隐作痛，却无法去安慰他。可能因极度的疲惫，他很快又合上了眼睛。一旁的高晓玲告诉我们：宝生已作了最后的打算，他把自己的后事均已安排了，现在已经拒绝治疗、拒绝饮食。我震惊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半响，看到他床头柜上的牛奶，我试着问宝生：“我喂你喝点牛奶？”他摇摇头坚决地拒绝了。看着极其虚弱的宝生又昏沉地睡过去，在场的人无不哀痛。
      在下楼的电梯里，无能为力的我一声长叹，对盛业发说：“看来宝生的病情挨不长了”。盛业发则摇摇头说：“正常人不吃不喝也难挨过七天，况乎他还是个重病号。”我俩谁也没有料到，此后他病情迅速恶化的令人无法接受，这竟然是我们与宝生的最后一面。
      八月三号的早晨七点，静默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。电话那头，盛业发心情沉重的告䜣我：“刚接到宝生的妹夫丁松林的电话，宝生已于昨天下午五点二十九分去逝”。太快了！简直是疾如旋踵，我们与宝生相见仅隔一天他就走啦？失控的我在电话这头大声地喊着、呆呆的伫立着……
      按照宝生的遗嘱：“丧事不麻烦组织、不发讣告、不设灵堂、不开追悼会，也不通知外地的亲友，一切从简，只与在本地的至亲们作个简单的告别。”家里人严格按照宝生的遗嘱行事，宝生逝世的消息没有对社会公布。八月四号上午六时二十分，在县傧仪馆向遗体告别时，除其亲属，还是有许多不舍的友人、同事、同学、和社会各界人士获得消息后，匆匆赶来送逝者最后一程，参加遗体告别的现场不下五百多人。社会上大多数的人都是事后才得知这一不幸的消息，世人无论贤与不肖，无不为之痛惜万分。此情此景，切实地反映了宝生的人品、人格，在人们心目中的真实写照。宝生走了，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悄然离我们而去，我痛失了一位同窗好友，银河，却多了一颗明亮的星星。
      宝生的走，刺痛了多少人的心？深哀剧痛一时袭来，我禁不住泪盈双眸，过往不断的从心头浮现：身患绝症的宝生，只要医疗有可能，就积极争取治疗，因为他是那么的热爱自己的医疗事业，热爱生活。在与癌症长达二十五年的抗争中，从不妥协，极力与病魔搏弈。宝生于一九九六年由副院长转岗为院长，一干就是十八年直至退休的二O一四年。他在院长岗位上的十八年，是其以顽强意志与癌症搏弈最艰难的十六年。自一九九八年初次被诊断为肠癌，此后曾多次复发，前后共进行了四次大的手术，接二连三的遭受到常人难以承受的病痛与折磨，每次他都挺了过来；他在院长岗位上的十八年，更是泾县医院脱胎换骨的十八年。从一个仅有内科、外科、妇科、儿科、骨科、传染科等专业不齐全的普普通通的二级医院，发展成拥有病床七百多张，员工八百余人，在他退休交班时，泾县医院已经是本地区，集医疗、教学、科研、预防、保健和康复于一体，初具现代化规模的三级综合性医院了，而且完备的软、硬件设施为医院下一步的发展，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。这一切都是在他与病魔长期不懈的抗争下，为泾县医院，为泾县的医疗事业所贡献的毕生心血；他在院长岗位的十八年，正逢医疗体制改革的十八年。借改革之势，泾县医院一步步艰难的发展到如今的规模。为适应业务的发展，院址从茂林路迁址到桃花潭中路，随着医疗形势发展的需要，再扩址到桃花潭西路。数年来大规模的基本建设、医疗设备的不断添置与更新、每年大量的药品和耗材的招标与采购等等，那一项不涉及到巨额的资金？面对巨大的现金流，作为主管院长的“一支笔”，自然会受到社会上下的关注，偶尔会有一些嫉妒、猜疑的杂音亦属正常，但那像苍蝇似的非议却令人十分恶心。面对院内、外的一些不信任、猜疑以及非议，宝生经历了自我救赎的精神炼狱，实现了人格境界的进一步升华，对流言蜚语一概淡然处之。他坦然的面对全体职工：“我只问心无愧，会向组织交出合格的答卷。”宝生做到了，杂音自然消散了。如今全国医疗系统反腐风暴正烈，从已经披露的那些医院院长、科室主任、主任医师们贪腐成千上万甚至过亿的案例来看，在院长岗位上长达十八年的宝生却是两袖清风。就在去年，他的女儿因人才异地交流需交一笔“交流费”（50万），有困难向父母求援，囊中羞涩的宝生夫妇，倾其所有也无法拿出这笔“巨款”，唯有尴尬的向女儿表示谦意。请问那些非议者，这样清廉的医院院长，这样两袖清风几十年的领导干部，当今社会上你还能找出多少？
      无论是与病魔搏弈的顽强意志，或是为了事业忘我奉献的精神，还是清廉的党员领导干部形象，在他逝世的那一刻已经定格在了泾县人的心中、刻在了时光的深处、流淌在历史的长河！但愿宝生人格的辐射和生前业绩的推动，能促使我县医疗卫生事业迎来一个长足的发展，以造福于三十五万泾县人民，告慰宝生的在天之灵。
      当了解到自己的疾病现代医学已无力相助时，他认为延长生命不过是延缓死亡，既浪费医疗资源又增加本人与亲人的痛苦。竟毅然决然地作出“双拒”决定：拒绝冶疗、拒绝饮食。直面往生，这个决定是何其的了得！
      曾经为医院作出过重大贡献的老院长，如今身患重症，理应得到最好的医护、最好的医疗资源与医治手段，泾县医院完全有这个条件和能力，这也是医院领导班子和全体员工们的共同心声：“不惜一切，极尽全力！”然而宝生拒绝了，反对为拖延时间所作的无用治疗，他考虑的则是要减少浪费宝贵的医疗资源。因为他最清楚，目前农村还有许多农民，因贫困生了病却住不起医院。面临死亡，医者仁心的他牵挂的仍是那些贫困的农民兄弟。这与那些长期住在高干病房、ICU病床，本已医治无望，为了延缓死亡，动辄耗资数百上千万的高官富贾们相比，宝生的人格该是何等的高尚！
      宝生拒绝治疗并拒绝饮食，除了为省下医疗资源，他想缩短归西的路程，尽量减少痛苦，更为亲人们减少痛苦，也为自己争取走的有尊严。自古恋生恶死是人的本能，而他则真正做到了直面往生，这真是了不起的生死观！
       人生的途中，难得的就是不断地放下，而死亡则是人生最后的放下，常人放不下的宝生全都放下了。死亡又是人生中最难的一门课，却被他修到了极致。令人仰视的宝生，最后的走正如他一生的行事，低调、潇洒，“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”，令人不胜唏嘘。无论生前生后事，宝生都做到了常人所做不到的，他留给了我们太多的深思。
      “寝兴目存形，遗昔犹在耳”。长歌当哭，嗟呼宝生君！身卧安息地，灵归极乐天。

本文作者亦是我的同学。感谢作者实话实说，娓娓道来，一位形象丰满、高风高节、清廉守节、医者仁心、党的好干部的光辉形象，呈现在百姓面前。
现经征得作者同意，特转发泾县论坛。
弘扬正气，传颂好人，怀念同学，人之常情。

2023年6月15日，宝生同学参加同学聚会，这是他生前最后一次与同学们合影

我与宝生同学初中同班，高中同届，他在世时，我们一直有联系，关系甚好，他的为人，我很敬佩。
非常遗憾，宝生去逝时，我正在千里之处的老家避暑（河北涞源乡下）未能及时赶回泾县，送宝生上路，唯有遥望南方天空，低头默哀，祝宝生同学一路走好......

身归星宿，音容宛在

宝生拒绝治疗并拒绝饮食，除了为省下医疗资源，他想缩短归西的路程，尽量减少痛苦，更为亲人们减少痛苦，也为自己争取走的有尊严。自古恋生恶死是人的本能，而他则真正做到了直面往生，这真是了不起的生死观！

杨帆启航123 发表于 2023-8-28 23:49
宝生拒绝治疗并拒绝饮食，除了为省下医疗资源，他想缩短归西的路程，尽量减少痛苦，更为亲人们减少痛苦，也 ...

试问：当今社会上有几个人能够这么通透地看待生死？

宝生走了，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悄然离我们而去，我痛失了一位同窗好友，银河，却多了一颗明亮的星星。

义夫义 发表于 2023-8-26 10:48
2023年6月15日，宝生同学参加同学聚会，这是他生前最后一次与同学们合影

音容宛在

长歌当哭，嗟呼宝生君！身卧安息地，灵归极乐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