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杜鹃红（杜华/文）

　   我家住在高山下，山上有很多很多的杜鹃花，享誉全国的五 A 级旅游风景区“百里杜鹃”就在我市。我深深的爱着杜鹃花，从小时候她就美着我的眼，暖着我的怀，后来痛进我的骨子里，永不疏松。

　　我在牛娃中拥有一份特爱，时时有一个人呵护在我身边，从不用担心花谢后的无聊。这个人是我的表姐，她大我四岁，三岁半时姑父病逝，姑妈改嫁外省，父母就把她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。

　　清明后的黔西北高原，草芽刚从山野里长出来，嫩嫩的，绿绿的。表姐带我上山放牛，才从冬天困过来的牛群如饥似渴地大口大口啃噬着嫩草芽，它们填饱了肚子，便卧在草坪上慢慢反刍。这时，和表姐一起上山的几个山妹子也把草割够装好了，放到路边，然后相拥着坐到较大的杜鹃花树下，一边纳着鞋垫，一边唱起动听的山歌来。

　　每于此时，年幼的我依偎在表姐身边，被周围的美景感动得不知所言。蜜蜂嗡嗡地在花海中闹着，各种蝴蝶飞来飞去，白花花的太阳照在杜鹃花上，像团团火焰灼灼燃烧。和煦的春风撩过，一缕缕淡淡清香沁人心脾，惬意极了。表姐长着非常好看的脸蛋儿，笑起来像刚开放的杜鹃花，让人有种如梦初醒般的惊诧。可惜她的衣服上多缝了几个补丁，看起来有些寒酸。恍恍惚惚中，我常听她们唱着一首山歌“隔远望见杜鹃红，七十二朵开一笼。看中哪朵摘哪朵，每朵都是一样红。”

　　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，春天的一个周末，表姐带我到山上割草放牛。杜鹃花依旧如火如荼的盛开着，云雀也依旧嘹亮的叫着，表姐割好草装满箩筐后，逗着我在花林中追逐嬉闹。接着，她一边摘花给我玩，一边教我念诵着她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童谣：“杜鹃花，红朵朵，拿你阿妹嫁给我。”我反复念诵着，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美，既而悠然飘出，萦绕在叶头花间。

　　偶一转身，我忽然看到一堵岩石上有一棵杜鹃花开得格外鲜艳，便缠着表姐为我摘几朵。表姐利索地攀上树杈使劲摘起来，刚摘两朵，突然一失手，就从树上摔下崖脚，随即撕心裂肺的大叫大喊。我看到表姐仰躺在崖脚，几滩血迹留在岩石上，吓得哇哇大哭，连忙撒腿跑回家告诉父母。父母将表姐送进医院抢救，最终她的左腿被截肢了，咸靠支架支撑着行走。

　　待到表姐谈婚论嫁的年龄，来我家找表姐相亲的男人，不是老头就是残疾人。此时，我常看见表姐藏在围墙边偷偷哭泣。一个赶集天，表姐起得很早，她向她的舅妈打过招呼，便拄着扶架一步一跳的赶集去了。天快黑了，不见表姐回来，父母心急如焚，立即请了许多寨邻四处寻觅，也报了警。大家经过很长时间的艰苦访寻，仍不见表姐的半点踪影。之后的日子，就这样被父母的眼泪模糊的浸泡着，怎么也澄明不起来。

　　如今，山上的杜鹃花又开了，像鲜红的血迹。表姐，你什么时候再为我摘一朵最最好看的杜鹃花？